此毒名为东方梦

世间多伤恸,君苦我亦然。

恶魔不过情人节(11h活动产物)

  整天笑嘿嘿的伍迪今天笑不出来。

  

  他已经找了好多借口来解释自己十几年前打的那个失败的赌,比如“这么大好的日子里就别计较一点小小的输赢了”,比如“他们又没同居也没结婚算不上尘埃落定”,比如“感情多么脆弱易碎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”……这些理由一个也站不住脚。别说当裁判的西蒙冷着脸没搭理,就连文森特都兴致勃勃地唱起反调,开始给他一条一条驳回。


  “别侥幸了,哈哈,愿赌服输吧。他们两个碎不了,我算得到。封不觉只是和常人的表达方式不同,不是从根本上不懂感情,我敢再跟你打一个赌,他们两个今晚必然有安排,你信不信?”文森特一面说笑着,一面强行从他手里抽走那一保温杯圣水,从虚空里抓出仨高脚杯子就往里面倒,“怎么,伍迪,不就是你押注的人选和我的人选谈了恋爱,有那么难以接受吗?世界大势你都不怕输不起,一杯圣水这么斤斤计较,可不像你的作风。”


  伍迪心说那不然呢?世界大势又无所谓的嘛,他们这对搭档扭转世界局势都多少回了,调整各个世界线进度、促成时代的洪流冲着合适的方向滚滚而去,这样的工作做得是何等的炉火纯青,都能写本心得体会出来,哪比得上这难得一见的高纯度的圣水来得珍贵?更何况魔鬼也不过就是一个职业罢了,在打工人眼里,业绩都是看给老板的,干饭才是自己的。


  “好吧,好吧,嘿嘿嘿,那算我输了好了。可是你能说你完全说了实话吗,Ven?”伍迪抢着灌了半杯圣水下去,起泡酒的口感刺激咽喉,比一般的饮料激烈百倍。在这一下之后他恢复常态,眼镜的金丝边和白光镜片又像从前那样相得益彰,再不露声色,“你下注的那个小姑娘连情感都被封住,本来不该有能力做出‘谈恋爱’这件事才对。你又做了什么呢? 哎,裁判!公然作弊啊这不是嘛!这你不管管!”


  其实不用他嚷嚷,裁判可是个好裁判,平时一直盯着呢。西蒙瞟他一眼,本想按规询问两句,意思意思录个口供,却在开口之前被文森特塞了一杯圣水在手。


  文森特跟他一碰杯,权当开玩笑的样子,露了点惊慌的表情出来:“大人容禀。此乃栽赃陷害、血口喷人之术,小人比周者,党同伐异,倒打一耙,无理蛮缠。还望青天大老爷明鉴。”


  嗯,连英语都不说了。演得着实比较敷衍。


  西蒙哼了一声,没理他俩在这胡说八道消磨时间的废话,把这两口喝完,连人带杯子原地消失就干活去了。


  说到底,他或是四贱客里任何一个都并不拥有免疫圣物的净化和腐蚀的能力,所以他们爱喝这圣水,纯粹是甘心体会唇齿喉舌被灼烧出一个个血泡又瞬间愈合的体验。有许多魔鬼都认为这样的体验近似于“生命”,象征着“存在”,彰显了“活着”的意义,因为活着就是疼痛,受伤,撕裂,以及治愈,这样的循环。


  这东西席德是很少碰的,据他老师说是未成年禁止饮酒,当然谁都明白这是不让他老想起跟过往的关联所致。伍迪最热衷,去哪个教堂里办事时都要顺便带个杯子舀一点带来,他喜欢大口大口灌这个,还时常抱怨人们的信仰日渐寡淡,那些道貌岸然的主教们自己私下里都是无恶不作、烟酒都来,祝圣出来的圣水纯度极低,真跟气泡水差不多了。西蒙不曾主动讨要过,往往都是像今天这样被文森特突然塞一杯到手里,一干杯就灌下去,像个酒局上自顾自喝闷酒但是千杯不醉的大神。至于文森特自己,他爱喝,但是不爱冒着风险花了心思跑进教堂去,因为文化差异的问题也没什么天使熟人朋友给他送,所以……他抢伍迪的。


  抢就算了,还抢得分外优雅、自然、天经地义。有时是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打赌,赢多输少,赚了好些,有时干脆就是赶在伍迪拧开保温杯的时候突然出现,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举起杯子,开口直接说:“分点。”分到杯里去就是慢慢细品,犹如喝红酒一般仔细,喝了还要念念叨叨说什么年份不好、纯度不对,不如杜康酒、不如孟婆汤。伍迪以“既然你这么不满意那你别喝啊”为由多次拒绝,但是下次保温杯一拧开,他就又端着杯子一幅等上菜的表情出现,该要还要。


  正如此时,文森特的手指在白手套里缓慢挪移,勾划着高脚杯的外壁。西蒙一走,他便不笑了,乃至于眼睛垂下,神情端正,显出些只在彼此二人独处时才会泄露的沉郁。


  “他们在家看完了电影,这会儿在亲热了。”他突然开口,喉咙被圣水蚀得嘶哑,“你选的那个小伙子确实很棒。”


  “嘿嘿嘿,你说哪方面棒?”伍迪一灌一大口。


  “首先排除你想的的那方面。今晚他们最多到接吻,这还是建立在他别临阵脱逃犹犹豫豫的假设之上。”文森特飞快地接了梗,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,甚至有……这可能吗?……似乎有几分哀伤?“你应该是要赢了,伍迪。做好准备吧。S3快到了,以我的算力算不到这之后具体会发生什么,但我确认……我们要迎接一个新世界。”


  “喔,你说这个,是啊,是啊,我知道。”伍迪依旧嘻嘻笑着,又给彼此的杯子加了点圣水续上,“我们迎接多少次新世界了?这个词都听烦了,嘿嘿嘿。我只是好奇……封不觉的恐惧都还好端端封着,她怎么就突然会爱了?你放海呢?”


  文森特摇摇头,空下的手在空气里从容挥点几下,勾勒出一段不明其意的鬼画符。地上尘土与落叶无风而动,飘摇在空气中,一个庞大的儿童简笔画心形被突然组成而后突然消散,再然后是世间百态开开合合,一时黄泉碧落、万千奇景,分沓迭来。婴儿初生态,黄髻垂髫态,情悦相许态,男女交合态,浮生欢喜态,捶胸顿足态,阖家团圆态,耄耋垂老态,弥留挣挣态……


  文森特身处其中便如身处大千世界,平静观测着如是千百情境,目光复杂地随之变换。


  “我没有动那个封印,那就像一个透明的樊笼,被她自己的意识反复冲击给敲松的。”许久后他终于开口,“且不说水家后人灵力充沛这一层,单论情感本身……我们这些魔鬼也都要输给人类一筹的。他们毕竟是人类啊……妄图用一道诅咒永远剥夺一个人去恐惧的能力尚且可行,若是想挑战爱,恐怕还是有些不自量力。”


  伍迪仰头仔细观摩这景象,竟也收起了嬉笑:“这难道不会让她变得更强?若是靠自己突破魔鬼布下的封印,对一个人类来说,这能带来的成长可是无与伦比的……”


  “不会,恰恰相反,爱会使黎若雨变得更弱,更边缘,更迟缓,更不可能战胜你的押注对象。所以我说,你很可能要赢了。或者这么说,至少,我的投注肯定是不会赢了,这也在我意料之中。”文森特回答得干脆果断,“但是,强和弱只是在这场游戏之内的定义罢了。游戏会结束的,而他们的人生不会……他们没必要为了我们的赌局而献上灵魂。爱会持续起作用,直到一切都不会结束的最后的终结。哈哈……伍迪,你说什么才是值得的呢?天地不怠,四时不歇,有时候我会思索,魔鬼的计算在阴阳相生之法面前,在人类渺小而艰难的存续之间……显得是多么可笑。”


  他这样说着,敛眉收了术法,起手挥手之际身上的西装革履隐约露出几分青衫布衣、大袖宽袍的味道。不知是不是这问题提得突兀了些,伍迪迟迟没有回应,只是发出低切的笑声。


  文森特不解,一转过头,着实愣了两秒:“……你等会。你拿着花干什么?”


  “嗨呀,Ven,你说的什么意思,我是一个字没听懂啊,嘿嘿嘿。”伍迪推了推眼镜,恰到好处的遮挡让镜片后那双眼睛处于薛定谔的表情状态,文森特也不确定,他刚才那是打了个哈欠……还是抛来了一个可疑的wink,“咱们多少年的老合作了,就想拿这个跟你打个商量,少喝点圣水吧,行不?最近这一百年人类信仰越来越淡,我这儿好存货真不多了。”


  “啊……?行……?”文森特罕见地犹豫了,伸出手去接过的姿势就好像那一大捧玫瑰花会咬人,或是喷火,要不就是带毒。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夸张的形容,他是真的在拿到花的第一时间就用手指戳了戳花瓣,亲眼看着娇嫩欲滴的大红花瓣片片枯萎,眨眼之间变成许多干瘪花苞骨朵。他甚至还拧了一朵下来用手指一搓,干枯的花瓣碎成湮粉撒了一地,解除了一切恶作剧的可能性。


  伍迪耸耸肩,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,很随意地把话题转了回去:“噢,他俩这会儿都亲上了吧?还挺快哈。”


  在这番小心翼翼的检验之后文森特的神情骤然松弛下来,又是那个快活从容的东亚年轻人的模样了。他点点头,开口,不知为何却给出了完全前言不搭后语的答案:“当然。我可以改喝玫瑰花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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